不言寺

“孤独感会造成儿童相当大的痛苦，尤其在青少年时期这种孤独体验与抑郁和被遗弃感相联系，使儿童找不到社会归属感，并导致自尊下降。”

毕业后爱德华多再次回到了哈佛。他正身处于一个为大一心理系新生准备的课余讲座，坐在讲座空间的小角落里，身边放着自己的包和路易斯的包。

 

“人生来就有与人保持交往和被关爱的需要，除非个体的人际关系满足了这种固有的需要，否则孤独感就会产生。”

这个地方没有空调。爱德华多感到了冷，他缩了缩身体，后悔在出门时因为太赶时间没有拿起外套。两分钟后路易斯边讲话边踱着步，自然地脱下外套递给他。

“真正的知己，亲密的、充满情感的人际关系，而这种人际关系恰恰可以让他/她感到安全、被接纳、被关爱和被理解。”

爱德华多披上了路易斯的衣服，他感觉好多了，因为寒冷在鞋子里蜷起的脚趾也舒展开，肌肉开始放松。

路易斯在爱德华多有些许怔愣的时间里，重新走回到一干哈佛新生的面前。

“而儿童内心产生的孤独感，受到同伴交往经验影响，譬如受同伴欺负和退缩行为。”

 

“小孩子的内心很脆弱，虽然他们在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好，”在走回宿舍的路上，爱德华多与路易斯交谈，他其实听得很认真，在这些他似懂非懂纯粹是为了陪伴而出现的讲座上，“心理学是听起来很简单，但是诠释起来很难的学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短处，”路易斯伸手带了爱德华多一下，让他在道路的分叉口自然地回归——路易斯正在哈佛读博士，住在爱德华多也曾住过的艾略特，“你曾经感觉到孤独吗？Eddie？”

“在刚刚移民到美国的时候。”爱德华多回忆道，“那时候我们逃过了绑架，但又落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没有哪个学生能做到在刚刚转学的第一天就受到许多同学的喜爱。大概有一个礼拜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是自己应该做什么。那时候我常常跑去看学校门口的雕塑，后来就不了，因为我有了朋友。”

“安静退缩的一种，”路易斯若有所思，“关于你去看雕塑的行为。不过最后谁会不喜欢你呢。”他自然地向下提问：“现在还会有孤独的感觉吗？”

爱德华多没有说话，他下意思直视着路易斯，不知道说什么，但他后悔开启这个话题了。

路易斯没有让场面变得尴尬。几秒后，他看着爱德华多小声说：“我猜现在我在这儿，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吧？”

他们面对面微笑。

 

关于爱德华多与马克的关系，达斯汀感到困惑不解。曾经他以为这两个朋友一定会走到一起。显然命运和所有人开了个玩笑，爱德华多与马克之间关系的走向被从天而降的Facebook生生改写了。不过情愫与暧昧是肯定存在过的吧？现在达斯汀感到不确定。

如果你爱过一个人，还可以毫无忌惮地参与他的婚礼吗？

达斯汀拿这个问题去问克里斯。克里斯只抛给他一句话：你觉得华多和马克谁会将爱情放在生命中第一位？

达斯汀立刻恍然大悟。他们都太骄傲太优秀了，自我、理想与种种，都是排在爱情前面的。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不是刻骨铭心的生死恋，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

 

希望所有人在爱火熄灭之后都能做回朋友。达斯汀最后在心里默默许愿。

 

 

爱德华多离开机场，坐上一辆出租车。距离他上一次来到纽约已经有两年了。

上一次他在这里实习，和为Facebook的广告业务而奔波。现在爱德华多并不知道已经有一辆他最爱的兰博基尼在等待着为他规避地铁的拥挤，只是尽量让自己不去回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来徒添烦恼。

因为眼下他的心情并不好，因为老萨维林先生。

没人知道爱德华多的这一场官司造成了他与父亲之间多深的裂痕，即便是全程尽力参与进来支持小弟的两位哥哥也没法彻底明白。

爱德华多非常清楚地明白这已经不是一场考砸的考试和失败的竞赛能够比拟的，当父亲坐在木椅上深深地叹气时，他惶恐紧张到了极点。

结果是爱德华多需要加入家族迁往纽约的公司帮忙。用他手里的钱，他的脑子，来弥补这一场官司发生后给萨维林家族带来的名誉损失。

 

在爱德华多发呆的同时，司机已经将他送到了酒店门口。

 

爱德华多敲了敲房间的门，赤裸着上身的米歇尔来给他开了门。水滴还在从他的头发尾梢不断滴落，爱德华多侧身蹭进去，说：“我的天呐——你就不能把衣服穿好吗？”

“难道看见这样的我会让你动心吗？”米歇尔轻浮地说，这个浪荡子连自己弟弟也要逗弄一下。

爱德华多回击：“把这句话留给上个月被你甩掉后闹自杀的澳大利亚女明星吧。”

然后爱德华多马上跑掉了。

走进客厅里，他看见沙发上吸烟的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把一条腿搭在茶几上，他身形偏瘦，皮肤也苍白，眉目恬然，端庄沉稳。

爱德华多乖乖在他身边坐好。

艾利克斯回过神，对小弟微笑一下，一手夹着烟，另一手抛给他一个东西。

爱德华多为了这个崭新的兰博基尼车钥匙而欢呼。

 

“大哥就是宠着你。”米歇尔半真半假地说着，他与艾利克斯的目光对上，挑了下眉。艾利克斯移开视线。

 

在纽约一切变得简单而愉悦。爱德华多不免遇见几个他曾为Facebook拉拢的客户，他们只是相视一笑，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爱德华多希望他们没有因为取消的广告合作而遭遇什么损失，不然他会感觉到愧疚。

 

在纽约留了三个月，时间过得非常快，爱德华多与艾利克斯共事，米歇尔在诊所闲暇时经常飞过来找他们喝下午茶。

路易斯与爱德华多保持着联系。达斯汀在某个下午打电话过来，告诉爱德华多股东大会需要他的参加。

这时候爱德华多正在看行程表敲定时间，他想与路易斯共同参与进某个儿童慈善基金。他看了短讯，钢笔尾端轻轻敲在笔记本上。

 

股东大会进行得顺利，爱德华多结束后就匆匆忙忙离开，将一整个下午花费在与儿童基金会的各层领导人员的会晤里。

这让他兴味索然，爱德华多本以为又是会见到许多小孩子，因为路易斯总是带他做这样的事。路易斯看出来他隐藏在优雅表面的倦怠，拍拍他的后颈。

 

“你比我想象中喜欢小孩子。”路易斯看着爱德华多。

爱德华多笑：“和他们相处很容易，与成年人相处太累了。”

“一些新手父母不会这么认为。”路易斯点点头，勾起一边嘴角，带点邪气，他不经常这么做：“一起吃晚餐，赏脸吗？”

爱德华多的手机响。他拿起一看，达斯汀发来了一个地址。配文是：晚餐，和一个可爱的笑脸。

没人会对笑脸说No。

 

最终路易斯与爱德华多一起去赴宴，达斯汀接到爱德华多会再带来一个朋友的通知，不停地发来短信：“是女朋友吗？华多？是吧是吧？华裔？”

路易斯打着方向盘看了一眼，笑道：“是男朋友。”

爱德华多看他，路易斯皱了下鼻子，改口：“男性朋友。”

 

纵使达斯汀没有在短信里说明，克里斯和马克的出现，爱德华多也是知道的。

他落座时对克里斯点点头，视线划过马克的脸，为达斯汀契而不舍地让自己与马克和好的行为同时感到悲哀和感动。

 

路易斯吸引了在座人士的目光。克里斯在哈佛和他打过交道，他们握手，寒暄几句，克里斯转而向另外两人介绍路易斯：“这位是哈佛的学长，路易斯·麦克莱恩，我们在LGBT的活动上见过面。”

他问路易斯：“你现在还留在哈佛，对吗？之前你说过会继续攻读心理学博士。”

路易斯点头，爱德华多则说：“我不知道你还会去参与LGBT的活动。”

路易斯低头笑，拍拍他的肩膀：“只是去帮忙，俱乐部里有一些朋友参与了活动的举办。”

“俱乐部？”马克抓住了重点。

他看看路易斯，又看看爱德华多，敏感地盯住停留在爱德华多肩颈处的那只手。

 

这时候爱德华多已经来不及阻止路易斯了，路易斯平静地看向马克：“我是the Final的领导者之一，目前。”

马克的脸色马上变得诡异。他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紧紧盯着爱德华多的眼睛里燃起两簇幽暗的火苗：“所以你毕业之后还在和终极俱乐部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