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uardo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吓到了。
实际上,从他察觉到Mark的出现,从Mark开口说话,从Sean与Mark开始争执,他就开始被吓到了。
不像是草原上的小野鹿,需要睁大了眼惊慌地四处张望,Eduardo看起来十分镇定。
但是处理事情的方法却变成了——哦,事情是这样吗。哦,好的。哦,我有点累了。
而面对Mark的提问,他看似无所谓地抬起眼盯着Mark。
没有什么呀。或许他应该说,No?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Eduardo心里想着,不知不觉地,他已经晾了Mark相当一段时间。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Mark,还站在他面前,用专注的眼神和柔软的神情,朝向他。
这样的相处模式也很像当年。
只是双方的角色相反。
反过来了,一切都反过来了。
Sean怒气冲冲地向外走,他还沉浸在气愤与惊讶中,以至于错过几个实习生风情万种的打招呼方式。
他只是不断地穿过一扇又一扇门,狠狠地推开那些玻璃门,西装带起一阵风。
他是有理由生气的。Mark,他竟然像是一只老母鸡那样护着萨维林!
这个世界要灭亡了吗?
Sean忿忿地想,Mark是个天才,他注定该是孤独、自我的,只有别人去关注他爱他然后被他伤了心的份儿——就像曾经的Eduardo。可是他现在看见了什么?哈,Eduardo冷漠地坐在那儿,然后Mark像只老母鸡、或者一只忠心的小哈巴狗似的,冲着疑似伤害了Eduardo的Sean拼命摆出吓人的姿势。
Sean有伤害到Eduardo吗?
好吧,坦白说他是存了那样的心思,可是Mark就是不明白,Sean对迎面而来的几个熟人摆摆手,他在心里想,Eduardo也不明白,能伤害他们的只有彼此而已。
蠢货,蠢货,Sean在心里诅咒着。
只有蠢货永远都看不清现实,永远认不清自己的想法。Sean明明白白地看得出来,Eduardo才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
他才不是根本就不爱Mark了呢。
但是现在事情有些复杂。
“你之前答应过我,在医院的时候你说等我们离开那里,我们就能够好好谈谈。”Mark语气平静,他温和而缓慢地像Eduardo叙述这个事实。
Eduardo的指尖微微摇晃。这是Mark说话的方式吗?
Mark应该是刻薄、直接、快速的,一针见血地指出所有事实,带着如儿童般的天真和残忍。
好像有什么事情在变化。
Eduardo又忽略过了一个事实。
不仅是Mark在变化,他自己也在变化,Chris和Dustin也在变化。譬如Chris钟爱的披萨口味从素馅变成了金枪鱼沙拉,而Dustin最爱的菜系从法国菜变成了秘鲁菜。
世界上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下一秒你就不是从前的你。
但这个疏忽没有太大的关系,它并不是关键。
Eduardo遇见了他的关键。但他因此而迷惑,或许说,当他长久的认知被颠覆后,Eduardo有些犹豫和彷徨。
他没想到有一天,Mark会呵斥Sean,因为他。
因为Eduardo,Mark呵斥了Sean。
而他的本意就为了保护Eduardo。
“Sean被逐出了董事会。”Eduardo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Mark干脆地回答:“对,因为违禁药品的事情。他会对Facebook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从这点上来说,wardo,你是对的。”
Eduardo看起来更加迷茫了。
“就像我说过的那样,”Mark再次蹲下身,他依偎着Eduardo的双腿:“当时公司的发展需要Sean,但也需要你。Sean做了双重股权,保证我的绝对控股,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也是为什么你会看到那张报纸的原因。可是他从来都不可能代替你的位置。”
“不仅是对我,还是对Dustin,还是Chris。”
“我需要你,从Facebook到所有,我生命里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需要你。”Mark深深看进他的眼睛。
Eduardo被他眼里的温度烫了一下。
“这真是,这真是太傻了。”Eduardo的视线落在那张报纸上,他有些语无伦次,不过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朝着Mark笑了下:“这本来和Sean无关的,不是吗?”
Mark轻轻握住他的手。
“让我们把Facebook和感情这种乱糟糟的关系梳理清楚吧里,也得把Sean这个催债鬼扔出去。”Mark低声说:“相信我,犯傻的人不止你一个。”
办公室里静悄悄地。助理在晚上下班前偷偷朝里面看了一眼。
Mark与Eduardo坐在沙发上,两人靠的很近,但并不是亲密无间的距离。
但他们肩并肩,专注地看着彼此。
他们不是蠢货,从来不是。
Dustin在这天晚上打电话给Sara,然后Sara在Eduardo和Mark狐疑的眼神里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wardo有什么异样吗?”
Sara认真地说:“有的,今天晚上他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Mark也不对劲,他总是默默地瞅着Eddie,其实他平时就这样,但是今天的时间更长了。”
Dustin的声音紧张起来:“啊,这是因为Eduardo今天遇到了反派大Boss。”
“那是谁?”
Mark在门外喊:“Sara,你在和谁说话?”
(“别告诉Mark是我!”Dustin叮嘱道。)
“我同学!”Sara扯着嗓子喊。然后她等着外面的脚步声响起。
很久,没有声音。Dustin紧张兮兮地:“那么,就听我说好了。你不要问,Mark现在肯定在扒墙角呢。”
“反派大Boss就是害你两个爸爸分手的真凶!好吧,其实主要还是Mark的错,不过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这个。总之,你今晚一定要小心,如果他们俩吵起来,你一定要打电话叫我!”
“叫你干什么?”Sara问。她盯着紧闭的房门。
“及时赶到防止Wardo再次提行李走人。”
Sara打开房门,Mark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他。
“你有什么事?”Sara此地无银三百两:“我在和我同学打电话。”
“和同学打电话打这么久?”Mark闪过她走进门。
Sara不情愿地:“我谈恋爱了不行吗?”
“不可能。”Mark淡定地说:“你们班上没有人会喜欢上你的。”
他慢吞吞地,“我到了大学才遇见wardo。”
“结果你还把他弄丢了。”Sara忍不住挖苦。
Mark的眼睛转了一圈,他盘腿坐在Sara的床上,在灯光照耀下脸上微小的绒毛亮晶晶的,这让他看上去稚嫩,其实wardo也非常年轻,在Sara还小一些时,她见过在大街上有高中女生拦下Eduardo搭讪。
显然她们搞错了Sara和Eduardo的亲属关系。
而Mark很聪明,他理解并把握住了Sara与Eduardo之间的默契和亲密关系,并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当然,从积极方面。
“今天wardo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Mark看上去有些混乱,他为自己做的事感到不确定,这相当的罕见。他一向是个傲慢自大的人,也就是说,他确定自己做的事百分之百是对的。当然,从他的角度来看。
Sara爬上椅子,这椅子有些高,她细瘦的小腿悬挂着,一晃一晃。
“他说,他曾经觉得我从没有爱过他。”
什么是爱?
这是Sara最后对Mark提出的问题。
Mark想了许久。他认为是,当你想起一个人,在你感到甜蜜的同时,又感到疼痛。
Sara说:“我觉得是,你不得不忍受和他在一起的生活,可是你愿意永远忍受下去。”
Mark:“我不觉得你有在忍受wardo。”
Sara微笑不语。她暖棕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剔透而美丽。
Eduardo在Sara七岁的生日派对里感到一阵微妙的晕眩,也许是Dustin带来的果酒,或许是音乐声太吵,也或许是,他许久没有参与过这样的Party了。
Sara是个不爱过生日的人,起码以前是这样的。他们父女会在小屋子里煮面条,一起切各种各样的蔬菜和肉放进去。
今年Dustin和Chris非常用心地承办了这个派对。许多Facebook的员工来了,他们把这当成是初代CFO女儿的生日派对,因为CEO的重视而显得格外重要。
毕竟现在Facebook上下皆认为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了。
Alva挺着肚子来了,她将彩带绕在自己脖子上,并在Sara吹生日蜡烛时厚脸皮地一同闭上了眼睛,十指合拢。
Mark听见她小声说:“我希望我的小孩也能够这么漂亮。”
Adam在一旁插嘴:“前提是长得像我。”
惊喜是Bob,他带来了礼物,来自Maria亲手织的毛巾。很漂亮很温暖的红色毛线,衬得Sara的皮肤仿佛冰雪。Eduardo在一旁看着,第一次发现原来Sara和Mark的肤色相似是件这么好的事情。
Maria没有来,因为她再次怀孕了。Luke更换了一份工作,薪水高也很忙碌,这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时间和那群狐朋狗友鬼混了。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爸爸说他很感谢您,”Bob又长高了一些,已经能平视Eduardo的眼睛,他深蓝色的眼睛深邃温暖。
Mark在这时候蹭到Sara身边:“这就是你喜欢的男孩子。”
Sara抱着礼物盒有点紧张:“你觉得他会送我什么?”
“书?机器人?”Mark猜测:“他送什么你都会喜欢吧。”
“啊,是香水。”Sara说:“你觉得这是不是意味着……”
有一个小交易在Mark与Sara这父女二人之间存在着。
Sara告诉Eduardo她今年想有一个生日派对。
Mark:“如果我能为你搞一个生日派对,那我为wardo办一个就容易多了。”
Mark帮Sara的生日派对请来Bob。
Sara:“什么都别问。”
生日派对结束后,Eduardo已经醉到需要人扶着才能走路的地步。一众人拼命向Mark使眼色,Mark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上前半搂半抱着扶着Eduardo上楼梯回房间。
Dustin:“哟——”
Alva:”hhhh.”
Adam:”把握机会啊兄弟。”
Chris(扶额):“Sara还在这里呢——”
Sara(面无表情):“It’s just sex.”
众人:“……”
Eduardo轻声说:“我很高兴Sara会愿意来一场生日派对,你知道吗?”
Mark坐在床边,他没有打开房间的灯,借着月光看躺在床上的Eduardo。Eduardo嘴角带着笑,他的脸上是真的开心的模样。
“有时候Sara真的很像你,这让我觉得沮丧。对不起。”Eduardo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希望她也能有像我的地方。”
“她很像你。”Mark低声说:“她远比我要懂得包容和体贴,而这是你的特长。”
Eduardo的面容很是安宁。他没有出声。
好久,久到Mark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于是Mark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打算离开。
“有一些可能会让你伤心的话,我打算收回。”Eduardo梦呓般的声音响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Mark的动作停了。
Eduardo在半醉半醒里费力地睁开眼,隐约里好像看见Mark站在他的床头。
Mark似乎是在俯视他,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眼神。
半晌后,Mark猛地俯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