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寺

Adam张大了嘴，有一瞬间他显得那么的无所适从。然而很快他捂住了脸，下一秒所有的情绪都迸发出来：“这真是，这太棒了亲爱的！”

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Mark等人都知道他们多么希望能够有个孩子，Alva希望生个篮球队，来弥补她从小只能和家里大狗狗玩儿的遗憾。Adam这么说：“孩子可比手办好玩儿多了，哭闹吐奶尿床什么的，我可迫不及待来挑战这些难题了。”

Alva对她的丈夫拳打脚踢：“赶紧弄些吃的来！为你的儿子或女儿！Now！”

Adam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去了。Alva又坐回到餐桌旁，她那双灰蓝色的大眼睛充满了喜悦，眉眼间满满元气，Alva冲着她丈夫的同事们一挑眉：“现在，我准备好接受你们的祝福了。”

 

Mark：“恭喜你们。”

Dustin：“啊啊啊啊啊我要当教父！”

Chris：“这真是太好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要尽管提，至于Adam的假期，我想Mark一定毫不含糊。”

Alva一一谢过。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笑眯眯道：“教父这一岗位还不能轻易许给你呐，Dustin。我的哥哥们快要为这个打破头了，不过我现在还未决定好。”

Dustin瘪瘪嘴：“我会让你看到我的诚意的。”

“看你表现。”

 

Alva的视线飘向了Eduardo。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年轻人，却不知为什么感觉到非常的熟悉。他看上去年轻漂亮，却与Mark他们的意气风发有些不同，周身带着温和含蓄的气质。

Eduardo此时也看着Alva，他的眼睛里满是真挚：“恭喜你。”

“谢谢。”Alva点头，瞟了一眼Sara，直接问：“这是你的小女儿？很漂亮。”

“谢谢。”Eduardo侧身低头，对Sara说：“Say hi,Sara。”

Sara面无表情：“Hi，Sara。”

Alva爆发出一阵大笑。她向嘴里丢了根薯条：“我喜欢她。”

Sara看了她一会儿，笃定地说：“我也喜欢你。”

 

Adam拎着外卖盒子回来，正听到Alva和Sara聊得畅快。

“你不能想象男人们是有多幼稚，或许等你结婚的时候你就能知道了。”

当Alva这么抱怨的时候，Sara直接说：“我现在就已经知道了，我怀疑女人的智商就是比男人高的，不然为什么我班上的男生连最基本的算术题都做不好？！”

女人们的友谊有一大半都建立在说同一个人，或同一个群体的坏话上。如此，Sara和Alva简直相见恨晚。

Dustin偷偷对Eduardo说：“我觉得她们两位女性应该在平时多接触接触。”

Eduardo不置可否。Dustin看看他，视线转移走，又飘回来。

Adam将外卖放到Alva面前，轻轻捏她的肩：“嘿，热腾腾的牛肉饭。还有，你们正在鄙视这屋子里七分之五的人。”

“谢谢。”Alva打开盖子，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又想起了什么，对Sara道：“我怀念我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因为那时候我怎么吃都不会胖。现在，我已经在担忧几个月后我的体重了。”

“我Papai会管我的碳水摄入。”

Alva看看Eduardo，后者对她一笑，“真贴心，”Alva捂着心口，她快要爱上这个有斑比眼睛的年轻人了：“所以，Sara的妈妈是几个月开始显怀的？她有变很胖吗？”

 

屋里瞬间寂静。

其中几个人的脸色瞬间阴沉而怪异。

 

Adam清了清嗓子：“亲爱的——”

Eduardo原本叉子拨弄着碟子里的玉米粒，此时他轻轻放下刀叉，手落到自己大腿上，然后抬头平视着Alva。

“大约三个多月？倒是没有变胖，可能是胃口不太好吧。”

他的眼神有些放空，但注视着人时依旧湿润而温和。

 

“哦，哦，”Alva察觉到了什么，她用勺子舀起一大块牛肉，匆匆忙忙地说：“那就是你这个丈夫的失职了。”

然后她将牛肉塞到了嘴里。

一片安静。

几分钟后，Adam站起来身：“所以我想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原本想留你们一起收拾残局，不过看在有好消息的份上——你们可以什么都不用干了。”

 

Sara临走时对Alva说：“下次见。”

“下次见，我的小宝贝。”Alva意犹未尽，她伸手摸她的脸：“以后常来玩儿。”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

Sara叹口气：“别惊讶，我没有妈妈。我有两个爸爸。”

 

他们回到家，Sara跑到卧室里去做家庭作业了，Eduardo慢悠悠地走上楼，突然听见后面传来Mark的声音。

“那时候你胃口不好么？”

Eduardo停在那里，他的大脑已经十分疲倦，此时再次转动时他好像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是缺乏润滑油的旧机器。

他歪了歪头：“我不太记得了。”

Mark走到他前面，挡住Eduardo的去路。两人在楼梯上，以至于Eduardo此时视野里是Mark的胸膛。

“你在Adam的家中说你大概三个月显怀，然后没有变胖，原因是胃口不好。”Mark平板的声音在回荡：“之前Christy告诉我你在手术的时候大出血——”

“这些都是非常正常的。”Eduardo不耐烦地打断他：“如果你查过一些资料，你就会知道孕期里女人的胃口都很不好，手术大出血的几率也非常高。显然即使我是个男人，也逃不过这些。”

Mark皱起眉：“还有什么？”

“什么还有什么？”Eduardo不得不仰起头看Mark，这让他的颈椎发痛，以至于持续了一天的隐隐的恶心感更强烈了。

Mark却岔开了话题，他伸手摸上Eduardo的额头，然后笃定地：“你又开始发烧了。”

“所以你能让开了吗？”Eduardo冷漠地说：“我想再去睡会儿。”

Mark侧过身。

 

Eduardo察觉到Mark跟着自己走进了卧室后，他仅剩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了。直接把自己埋在被子里，Eduardo大口呼吸着，尽力屏蔽他人。

然而被子很快被拉下，被角被掖到脖颈处，然后Mark拿过来枕头，开始板他的头。

“你就不能放我一个人吗？”

Eduardo低声道，他拿过枕头，背对着Mark躺下。

身后没有声音，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声音。

然后他听见一阵诡异的声音。那是牙齿紧紧咬合然后疯狂磨动，让人遍体发寒，同时感觉到那种疯狂涌动的情绪。

Eduardo下意识回身去看。Mark正站在床边。

他的脸部肌肉因为极大的痛苦而扭曲，以往总是轻蔑抿着的嘴角此时紧紧绷起，那双蓝色眼睛里的漠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痛楚，正化成大滴大滴泪水从Mark苍白的脸上滚落。

“你——”

Eduardo怔住了。他从未看见过这样的Mark。他甚至不知道Mark在某一天也会表现出这么汹涌、热烈的感情。

Mark突然俯下身，狠狠地吻住了他。

几秒后，Eduardo从这个堪称咬噬的吻里清醒了过来，他想挣脱，可是Mark的手紧紧锢着他的胳膊和肩膀，疾病让Eduardo头脑昏沉，而Mark还在抢夺他的氧气。

“放开！Mark！”他吼道。

Mark却像大型野兽在饥饿过后终于看见了食物一般压倒了Eduardo，他的嘴唇覆盖在Eduardo的额头，脸颊，嘴唇，然后是脖子，锁骨。

“滚！滚开！”

Eduardo推搡着身上压着的人，他几近要绝望了，心脏在剧烈跳动，好像要从胸膛破出。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剧烈就让Eduardo支撑不住了，而长久的击剑运动和优秀的健身教练与营养专家都让Mark在这场搏斗中赢得毫无悬念的胜利。

Mark炙热的嘴唇落到他的小腹，他亲吻着那道伤痕。

Eduardo一个激灵。突然间所有的回忆和伤痛都回来了。

他在妊娠时撕心裂肺的呕吐，身体浮肿起来后恶心至极的晕眩，手术中充斥着的血腥味，还有感觉到血液不断流出身体而生命在逐渐消失的恐惧和绝望。

他剧烈的颤抖起来。Eduardo哆嗦着，他抓进了被子。

他那层无坚不摧的保护壳终于出现了裂缝，在长久的压抑后，苦痛开始涌现出来。

 

Eduardo尖叫出声，他的声音嘶哑：“放开——”

 

Sara打了一个激灵。她握着笔，迟疑地看着笔记本上的字。时钟嘀嗒嘀嗒在转动着。

良久后，她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大人们真不让人省心呐。”Sara自言自语着，“哈？”

 

Mark抚摸着Eduardo，他喃喃道：“别，别哭。”他慢慢地，搂紧了那个人，两个人的额头靠在了一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不会了。”

“你不能这样，”Eduardo失去了力气，他被Mark抱在怀里而他根本无法反抗这个，他的声音很轻而断断续续：“我不想要你了，Mark。我不要了，你放开我吧。”

Mark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流到两人肌肤相碰触的地方，烫到了Eduardo。

“那我要你好吗，我想。”Mark颤抖着声线：“我想要你，我爱你。我爱你的，wardo，信我吧。”

Eduardo没有做声，而Mark感觉到他在摇头。

“你不理我，我知道是我自作自受。”Mark亲着他的脸，他祈求着：“至少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Mark在别扭的感觉里醒来，床上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而他自己穿着牛仔裤和卫衣，连袜子也没有脱。

他搓了搓肿胀发麻的脸，走出卧室。

然后听见Eduardo温和的声音。

“没有关系，这不是你的错。”Eduardo的声线平稳，甚至有隐隐的笑意：“我想我大概是有空的，对，我们可以一起去逛街。”

然后他无意识地抬头，对上了Mark的视线。

两秒钟后他将视线移开。

“就这样，也爱你。”

“有人约你去逛街。”Mark从楼梯上走下来，平静地指出这个事实。

“是Alva。”Eduardo将座机放回去，他说：“大概是Adam告诉了她什么。”

晨光里他看上去对一些事情是那么的无所谓。

“我——”

“我们得谈谈。”Eduardo转过身，他看向了Mark，头一回，这么的专注而认真。

他们终于要谈谈了。Mark意识到这个事实，下意识站好。

Eduardo说：“我觉得你应该去和Sara解释下。”他的视线游离片刻， 然后低咳了声。Mark下意识想上前，而Eduardo冲他摆了摆手。

“我们昨晚的声音太大了，我觉得她可能听见了。”

“听不清楚，不过声音确实有些大。”Sara面无表情地回答Mark，她在收拾自己的书包。

Mark这时候发现她和自己非常相似的地方——早熟、敏感。

“希望没有吓到你。”Mark低声说：“我很抱歉。”

“实际上，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Sara停下了动作，她背对着他。

“从Eddie与你的一些话还有反应，你们的交谈和互动来看”Sara快速地说：“还有Dustin和Chris那些怪怪的话，他们在我面前欲言又止，这非常烦人因为他们觉得我什么也不懂但是这也非常的有用因为他们会泄露一些重要的信息。”

她深吸一口气。

“你是不是曾经不想要我？”

Eduardo将牛奶摆到桌子上。他抬起头，看窗外晨景。